溶月坐起身。
过了一会儿,止水走进房,她进来的时候,身上沾着雪片,她立刻就猜到,她又走了一趟云阁。
“陛下怎样?”
“回太子妃,陛下并无大碍,但气性未消,这会儿陛下正吩咐宫婢收拾行囊,说要搬去翡华山。”
“殿下怎么说?”
“殿下在回廊跪了半宿,求陛下收回成命,但陛下不肯听,说是等宫人收拾好,便要立刻出发。”
这么冷的天,他不会跪坏吧?
“林缨,能走了吗?”
“能。”
“好。”
溶月披上狐裘,走出寝宫。
走到庭院时,她缓下脚步,吩咐止水:“你留在宫里,去六局,告诉尚宫,让她们午后来见我。”
“是。”
止水点点头,一个纵身,跃进冰雪。
林缨则扶着她,从西南角的偏门,出了西宫。
然后她们坐上马车,穿过宫中,从皇城的南门上到长南道,又从长南道右转,一路赶往青莲巷。
因为时候尚早,路上看不见人,马车打着滑儿,很快到了太尉府,阍者打开门时,一脸的震惊:
“太——太子妃?”
元家很快变得一团热闹,灯火像是星光,在太尉府里铺成一条河。
江婉披着厚氅冲下台阶的时候,发髻松垮,一边耳朵的坠子扭作一团。
“臣妇给太子妃请安,太子妃万福金安。”
“嫂嫂不必多礼。”
“多谢太子妃。”江婉笑盈盈地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暖手炉,“天还黑着,太子妃怎么这会儿就来了?”
“是我来早了,给嫂嫂添麻烦了。”
“这话说得!”江婉眉眼一沉,“臣妇不是嫌太子妃来早了,是怕太子妃被早间的寒气冻伤身子。”
“车里暖和,不冻人。”
“不冻就好。”江婉连忙牵着溶月往回廊走,“咱们进去吧?”
“等等。”溶月回身,吩咐林缨,“你让人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,帮着元家人一道,送去库房。”
“是。”
江婉这才瞧见后头还跟着两辆满载的马车:“太子妃,您回来便回来,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?”
“不是我,是殿下。”
“太子殿下有心了。”
“一点薄礼,嫂嫂见外了。”
“殿下送得东西,能薄到哪里去?”江婉挽着溶月,往回廊走,“这里有林缨盯着,咱们先走。”
“好。”
到了回廊,江婉又吩咐奴婢:“快去小院禀告王夫人,太子妃到了。”
“舅母在元家?”
“恩。
昨儿过年,臣妇担心王夫人在家寂寞,请她和元家一起吃席,夫人多喝了两杯,臣妇便请她宿在家里。”
“嫂嫂有心了。”
“刚还说臣妇见外,太子妃不也很见外?
太子妃是臣妇的妹子,王夫人是太子妃的舅母,臣妇和王夫人便是一家人。
一家人一起过年,再寻常不过了。”
“是,是,是,嫂嫂说得是。”
说笑间,她们过了月亮门。
后宅的小道两侧每隔数十米,放着一盏灯,远处,奴婢抬着个筐子,正在往霜冻的路上洒石灰。
“今年太冷了,昨晚上才扫干净的小道,不到半宿,又落满了雪,雪又结成冰,踩上去恁得滑。”
“大兴还好,北方更冷。”
江婉眉目微变,暗骂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“太子妃,赶紧进屋吧,臣妇让人煮了热茶,您先喝一杯,暖暖胃,等暖和了,我们慢慢说话。”
“好。”
她端起茶盏,抿了一口。
“这是紫霞银针?”
“是。
老祖宗知道太子妃好茶,特意差人送来得,老祖宗还说,等天暖和了,她去宫里给太子妃请安。”
“哪能让祖母来给我请安?等天气暖和了,我去别院看她。”
“都行。”江婉笑了笑,“对了,太子妃今日有没有什么想吃得?或者忌口得?臣妇好让人置办。”
“不用忙了,我不在家里用膳。”
“这是为什么?”
“宫里事多,我要尽早回去。”
江婉面色又微变,她想了想,拂袖屏退奴婢,等房里没了人,她小心翼翼地问:“是陛下不妥吗?”
“没,父皇身子无碍。”
“既然陛下无碍,太子妃在担心什么?”
“父皇龙体有恙的时候,殿下监国,顺理成章,父皇龙体若是无恙,殿下监国,便有僭越之嫌。”
“这叫什么话?陛下和太子是父子,父亲命儿子监国的,陛下都没意见,谁还敢指责太子不成?”
“父皇和太子或许是父子齐心,可在有些人的眼里,他们首先是君臣,既为君臣,自然是有别。”
溶月轻叹一声:“有些事是树欲静而风不止,无论父皇、殿下,还是朝臣、后妃,都会被卷进去。”
难怪昨日父亲特意差人来叮嘱,让她今日见了太子妃,务必要提醒她,让她在后宫里谨言慎行。
“父亲说,太子妃在宫里行事,一定要谨慎。”
看来,宫里的事,朝臣都一清二楚。
“好。”
“如果有家里能帮得上忙得,太子妃尽管开口。”
“真有一件。”
“是什么?”
“我想和嫂嫂讨几个得用的人,而今我身边只有林缨和止水,实在不够用。”
“这……”
江婉沉吟半晌,摇了摇头。
“太子妃,不是臣妇小气,不肯给人,是宫里有规矩,元家若贸贸然地往里头塞人,反而不好。”
“也对。”
朝臣本就揪着她逾矩的事说话,如果叫人知道她随便把元家人带去宫里,定要变本加厉地编排。
“太子妃,虽然元家不能给人,但宫里效忠元家的人,有不少,臣妇一会儿就下令,让他们听命太子妃。”
“多谢嫂嫂。”
“谢早了,那些人能不能用,能用到什么程度,得靠太子妃自己甄别,毕竟他们原是虹惠的人。”
元虹惠被废了,她留下的旧人处境必定不好,她肯用她们,也算各得其所。
“好。”
溶月心思一松,想和江婉论些家常,话没说出口,廊下响起王夫人的说话声:“月儿在哪儿呢?”
她推开窗子,笑着招呼:“我在房里。”
王夫人卷着唇角,带着冰娘和暖娘,快步走进卧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