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,窗外响起微雨声,溶月被惊醒片刻,她侧过身,瞥了一眼窗外,然后闭上眼睛,又睡了。
等再醒过来,天色已大亮。
溶月起身时,林缨正在窗边烘衣裳。
“太子妃醒了?”
“我是不是又睡过头了?”
“没有。”林缨一边笑答,一边捧着暖烘烘的冬衣走到床榻边,“您是主子,想几时起就几时起。”
“别瞎说,叫朝臣知道,又该弹劾了。”
“他们怎么好意思?!
北方三城遭遇寒冻,那些个大人每日在朝上倒是叫得欢快,真要他们掏钱赈灾,却又逃得飞快。
虚伪!”
林缨在骂骂咧咧声中,替溶月更完了衣。
“太子妃,您坐会儿,奴婢去端水,给您洗漱。”说罢,她转头要出去,走了两步,又转回来。
“瞧奴婢这破记性,卉尚功一早来了,在外间候了有一个时辰了。”
“怎么不喊我?”
“奴婢想喊,但卉尚功不肯,说她不着急。”
“让她进来。”
“是。”
须臾,卉尚功走进里间,离她还有五六步远,她停下脚步,“扑通”一声,跪到了地上。
“奴婢失职,请太子妃责罚。”
“探过延庆殿了?”
“是。”
“怎样?”
“奴婢无用,未能进去。奴婢不仅没能进去,还差点失了小命,是止水出手,才救了奴婢一命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
卉尚功摇摇头:“陛下用奴婢,是要奴婢留心后宫,杜昭仪有反心,奴婢不曾察觉,已经该死。
奴婢夜探延庆殿,不仅没有寻到任何证据,反而打草惊蛇,还累得太子妃救命,更是罪加一等。”
“谁说打草惊蛇是罪了?”
“欸?”
“父皇离宫,看似是被逼走,实则是逼着有二心的人动作,你的打草惊蛇,能让他们动得更快。”
“太子妃的意思是……?”
溶月不答,反手推开窗子:“有人在吗?”
回廊的梁上翻下来一个人,这人跳进房里,伏身叩首:“奴婢影二十三,见过太子妃。”
“昨夜有异动吗?”
“有。”影二十三点点头,“二更到三更天之间,十个黑衣人悄悄摸进西宫,直奔太子妃的寝宫。”
“人呢?”
“奴婢想拿住一个活口,问出背后主谋,但他们早有防备,先服毒自绝了。”
“是死士?”
“是,且不是一家的。”
“为何这么说?”
“他们摸进来的时辰差了半刻钟,后面的人一开始在隔岸观火,看前面的人不行了,才杀进来。
他们进来以后,先是帮前面的人杀影卫,等杀不过了,又开始猎杀前面的黑衣人,然后再自裁。”
“如此说来,还真是两拨人。”
第一拨人应该是西汉谋个朝臣家豢养的死士,杜家的可能性最高,剩下那一拨,又是从哪里来?
“太子妃,第一拨人是谁,奴婢不知道,但第二拨人来自哪里,奴婢知道。”
“哪里?”
“北魏。”
“为何这般肯定?”
“影卫和他们交手的时候,一个黑衣人说过一句话,那是北魏一个极偏僻小镇,梁木镇的方言。”
“你是梁木人?”
“是。”
“他们昨夜铩羽而归,定会发起第二次刺杀,你们幸苦些,加强警备。”
“是。”
影二十三身子一飘,掠出窗子,等窗子合上,卉尚功卷着眉毛说:“皇城的守卫何时变得这么差了?”
“父皇和太子都在翡华山,南宫的守卫自然不会好,背后的人必会在太子回宫前,再来刺杀本妃。”
“请太子妃放心,奴婢不会叫他们得逞的。”
“西宫有影卫,出不了岔子,倒是宫里的其他地方,有劳卉尚功留意,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。”
“是。”
一过午时,尚宫们全来见礼,一见完礼,李尚食、徐尚仪、王尚服立刻乖乖送上了历年的账目。
溶月没问一句,只命人收下,而后,她拂了拂袖:“除了冰娘,其他人都退下吧。”
“是。”
等人退走了,溶月弯起唇角,笑问:“冰姑姑在尚宫局还好吗?”
“托太子妃鸿福,奴婢一切都好。”冰娘笑着送上一本册子,“奴婢瞧过了,尚宫局的账目没问题。”
“那我不瞧了。”
冰娘立时哭笑不得:“太子妃能信奴婢,奴婢十分高兴,但账目的事,太子妃得空,还是得瞧一眼。”
“懒。”
“……”冰娘暗叹一声,又道,“昨夜,徐尚仪、李尚食、王尚服三人彻夜未眠,全去了中宫。”
“还是那句话,杀她们不难,我要得是她们背后的人知道疼。
冰姑姑若得空,便和暖姑姑一起,把六局的账目扫一遍,宫里头的银两进出,不会只关乎银两。”
“是。”
黄昏,天空又阴沉,一更天未过,风卷来一阵雨雪,林缨一边往炉子里加炭,一边小声地规劝:
“太子妃,账目有冰姑姑和暖姑姑看着,寝宫内外的安危有影卫保着,外头的事有止水在盯着,您放心歇。”
“正如冰娘所言,有些事,我就算再不想做,也得做着。”
“是。”林缨轻叹一声,“那奴婢给您添茶。”
“好。”
溶月埋首,又翻了半个时辰的账目。
她料到账目有问题,但她没料到尚食局账目的问题会这么大。
整本账目做得混乱不说,每个月收支的出入竟然都在一千两以上,五年的出入竟然高达七八万。
若只是七八万,倒不算什么,毕竟南宫不小,主子加奴婢得有上万人,每人差一口,便差很多。
尚食局的账目在于这已经是一本临时编起来的假账目,假账目都不能平,那真账目又该差多少?
秦长风说过,西汉国库空虚,西汉却不空,显然有人在富国之余,把国库的钱揣进了自己裤兜。
其中最贪心的,便是李尚食背后的杜家!
“太子妃,时候不早了,您真得该安歇了?”
“好。”
她丢下账册,揉揉酸涩的眼睛,然后,她转头,看了一眼窗外,不知道此刻的秦长风在做什么?
“太子妃是在想殿下?”
“恩。”
“太子妃不用太想,明儿,殿下就回来了。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
溶月倒上卧榻,睡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