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姐依然好看,还那么爱笑。应了妈妈的话:“笑面的人有福。”
我念书,工作,一晃出来二十多年。每次打电话都要问一下他们的近况,过得都挺好的。
二姐在农安县里买了楼房,跟大姨,大姨父住一个小区,目的就是能照应着,相比较我跟哥哥都走了个远,在照顾家这方面都跟她们差得太远。
那年夏天,我请了年假,开着车回老家。时间感觉很充裕,我就挨家挨户到了到,按照农村的习俗,每家扔上几百块钱。因为不认识路,就提前给大姨打个了电话,问好了小区,开着导航走,毕竟是县城,有些地方导航也找不到,就边打电话边找,终于找到了。
大姨站在小区门口等我们,下车寒暄,却不见大姨父,我就问:“我大姨父呢?”
大姨用手一指:“那不那儿呢嘛?”
我顺着手指的地方一看,墙根蹲着一个人,头发没有多少,基本上已经秃了。
穿着半旧的半袖衬衣,底襟儿丏在裤腰里,脚上没穿袜子,趿拉着拖鞋。蹲在那里怯生生地看着我们,不太注意往那里看,都发现不了。
大姨一招手:“玉山,快过来,小龙回来看咱们了。”
大姨父就走过来,跟在大姨后面,听着大姨问我什么,我回答什么,只是听着,也不插话。
大姨絮絮叨叨地说,大姨父是因为喝酒后胃出血,脑里了生了血栓,前后住了几次院,身体是大不如以前了。
大姨父爱喝酒我是知道的,虽然不总回家,但电话还是要打的,基本上也知道个大概。
儿子闺女都结婚了,家里也没啥事了,大姨父像是去了心里的大石头。本来就爱喝两口,这下就更放开了。
农村总免不了有个红事白事的,好面子的人都要安排一下,大姨父每次都要到场,每次也都不少喝,谁也劝不住,气得大姨发出话去,谁要再让他喝酒,以后就别登老赵家门。这也没用,别人不让喝,可也不能按着他啊,他自己要喝谁管得了。有时偷偷就去了,来者是客,主人家也不好弄个半红脸,也只能是听之任之。
有一次喝完酒,骑车回家时,就翻沟里睡着了,路过的人看见路上倒着的自行车才发现了他,抬着送回家。不然东北那数九寒天的,非冻死、冻伤不可。从那以后,大姨就寸步不离地看着,再加上脑血栓住了院,酒基本上就算是戒了,只是脑子越来越迟钝。
本来在bj老姐家里住得挺好的,帮着看看孩子,没事儿时遛达遛达,也挺好么,可是有时他找不到家。想那大bj高楼林立,走蒙也很正常。大姨害怕了,领着大姨父回了农村。至少屯里人都认识他,他也熟悉屯子,不至于走丢。
老姐看老人住不惯bj,就在农安县城里买了楼房,让老两口搬进去。恰好二姐的房子也在这个小区,顺便照应着,一家人也就放心了。
我去时二姐出门了,听大姨说我回来了,二姐就从外地往回赶。
可惜我的日程安排得有些满,等二姐到家时,我已经离开了,只是用电话表达了思念和歉意,等下次回东北时一定要见面。
临走时,大姨,大姨父送我们。临上车时,我问大姨父:“您咋没当年那种霸气了呢?就是小时候,我特别怕您的那种。”
大姨父脖子往后顿了顿:“啥霸气不霸气的。”
突然,他抬了一下头,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道精光,“小龙。”
“哎,大姨父。”
“你咋自己回来的呢?没带媳妇跟孩子?”
我的心挺酸的(原因请看《补叙》部分)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“噢,媳妇请不下来假,孩子上着二课呢!”
“是啊?”他的声音挺大,似乎又是小时候的样子。
我知道,这肯定是大姨让他问的,他们关心我。
《奶奶》
奶奶叫高王氏,是因为爷爷叫高宝昌。
在高超的记忆中,爷爷就是一个挑着粪挑(一个木扁担,前后两个筐),手里拎着粪叉(一根木棍上穿着几根硬铁丝似铲子状),一双八字脚,走路慢慢腾腾的样子。身上冬春秋永远是一身黑,夏天必须是白跨栏儿背心儿,没见过有其他装束,腰上一根纯牛皮的腰带。
小时候高超也试过他那腰带,特别的硌腰。
从没见过爷爷到地里去干活。以前生产队、大帮哄,都是爸爸、妈妈去地里干活,挣工分,分的东西要先可爷爷奶奶挑,剩下的才拿回家里。
爷爷小屋前后有园子,会种一些苞米、土豆、小秧瓜(指日常的蔬菜)。可能是爷爷的粪料下的足,所以长得特别好,大嗑秆儿长得有小树差不多,头也特别大,每年也能打一些粮食什么的,不过每年还是要和爸爸妈妈要粮,说是什么量,高超也不太懂,现在想来就是养老的粮食吧。
可能爷爷也有小块的开荒地,不过高超是肯定不知道在哪里的,爷爷去哪儿也从来不带着他。估计爸妈也不知道,奶奶死后那些小片荒就全归大爷(爸爸的大哥)了。也不奇怪,他们那股人特别争,什么都争,按说爷爷归爸爸妈妈养,那些地理所应当应该给高超家,但什么也没有。
有时妈妈说起来,爸就说:“别说了,不跟他们一样的。”
爸爸妈妈是非常善良的,高超也就遗传了他们的这个优点,爸爸经常说:“跟咱老高家共事没有不占便宜的。”
爸爸所说的老高家指的是自己家,并不是整个姓高的,别的股跟自己不一样。
是呀,如今高超也这样说,这是骨子里的善良。
奶奶在高超的印象中不只是不干活,好像连出屋的时候都很少,这高超也理解,因为裹脚的关系,都怕她走路的时候绊着。常年一身黑罩衫和非常少见的灯笼裤(冬天是灯笼棉裤,夏天是灯笼单裤),裤裆特别大,奶奶的个头小(大约一米二),走起路来左右地摆着,腿本来很弯就显得更弯了。因为走路不方便,所以基本上常年在炕上坐着,盘腿坐着,一根长长的烟袋叼在“地包天”的嘴里,一头放在膝盖上,烟袋锅里火星闪耀,一股股烟从她“地包天”的嘴里喷出来。
用不了一会儿整个小屋就烟雾弥漫,使原本采光不好的屋子显得更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