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了?”容溆见阿蔚话说了一半就突然没了声,还以为她伤得厉害,便急着问道。
阿蔚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头,视线却始终望着远处:“你听见了吗?”
“听见什么?”容溆闻言凝神听了半晌,耳边却只有零碎的风声。
“有人在哭,是个女子的声音。”阿蔚又忍不住揉了揉额角,像是在思索着什么。
“怎么回事?”看她露出这样的神情,容溆突然觉得有些不妙。
“我不知道,不过……”
“你不许去找!”他根本不用猜就知道阿蔚想去调查,当即打断了她的话。
“这样等下去,也不是办法。”阿蔚好像也知道他不会同意,平静地说了句话之后,便开始检查自己的行装。
本来容溆牵制住了随风,阿蔚还算暂时松了口气,可细想了现在的情况之后,她的心很快便又悬了起来。
如今早过了晌午,阵法已经碎了几个时辰,雁泽之中到处都是狂躁的雾气漩涡,或许还有些蜘蛛埋伏在暗处,雁城之内的百姓不说,单是城外的的来往行人就要遭老大的罪。
就算她不记挂那些凡人的安危,只说他们两个人,若一直这样苦等下去,也不是完全能置身事外。
卫大侠已经离开了三四天了,以他驾云的速度来说,若一切顺利,不太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回来,实在不能指望他能及时过来,而容溆要以原形时刻束缚着随风,一旦又生出什么变故,也只能做到自保。
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别的危机,阿蔚不敢对此打包票,既然如此,还不如她主动去探一探那哭声的来处,说不定还能改变目前的局面。
顺着那声音找过去,自己定能有所收获。
不知怎么,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,实在无法对其不理不睬。
临走之前,她又在附近巡视了一番,见容溆好端端的,引雷枪也运转正常,嘱咐了几句话之后,便打算直接出发。
“你……”容溆再是生气也没办法,只能死死盯着阿蔚:“你答应过我的。”
“嗯。”阿蔚点了点头。
“我送你的镯子呢?”他又问道。
阿蔚指了指背后:“在包袱里。”
“拿出来,戴好。”他简直要憋闷而死了,首饰哪有装包里不戴的道理。
“好。”阿蔚果然依言戴上了银镯,她将手腕在容溆眼前晃了晃,便转身朝那声音的来处走去。
雁泽之中大部分地方都泥泞难行,好在阿蔚能轻身,并不需要特意绕道,如今情况特殊,加之附近也没什么人,她也顾不得隐藏鲛纱线了,只要有雾气漩涡挡路,便直接将其扫到两边。
之前的哭声仍然时不时地自远处响起,呜咽混杂着飕飕的风声,时而抽泣着低声念叨些什么,似乎始终盼着有人能够发现她。
可随着阿蔚的接近,那虚渺的声音却逐渐变得断断续续,辨别其来处也愈加吃力。
这一次声音停得有些久,阿蔚只好放慢了脚步,在附近徘徊探看。
“呜……”风声之中,终于又混入了谁的抽噎声,却与先前音色截然不同。
声音就在附近,阿蔚忙调转了方向,还没走几步就瞧见了一个黑影。
待看清了黑影的形貌,她又是吃惊,又是失望。
“连少爷?”
那黑影正是连长安,他满脸都是鼻涕眼泪,正狼狈地蹲坐在地上,似乎是腿软得站不起来。
“游姑娘……”见了阿蔚,他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,竟像是看见亲人似的,又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。
“我可找着你了……”连长安兀自哭了半晌,好久之后才勉强止住泪意,他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,才问道:“小羽他们呢?”
“他们都回城去了。你没见到他们?”阿蔚疑惑问道。
“我听说他们一夜都没回城……”一听说他们早回去了,连长安心里更是慌乱,又颠三倒四地与阿蔚说了前因后果。
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,连长安偷听到穆白几人一夜未归,只觉与他先前的嘱咐有关,心下大受打击,此时府中不少人都跟着他姐姐姐夫们出去了,他脑子一热,竟也趁人不备出了家门,可站在府外,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,正迷茫的时候,却见到了同样悄悄溜出家门的小姑娘云芨。
云芨知道穆白几人的去向,可她不知雁冢的具体位置,也不敢独自出城,更不敢将几人去寻贞娘的事情告诉家人,在街上碰到长安之后,便将这些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。
这次连长安再没有病急乱投医的选择了,也不知他怎么想的,竟就这么一个人冲出了城。而且城门的守卫居然只严格了一天,隔天便又畅通无阻了。
他是在护城大阵崩溃之前出来的,所以见到雾气漩涡才会吓得完全走不动。
阿蔚按着额角,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:“连少爷……你……便是心中有愧,好歹也……”也过过脑子吧。
可一见到连长安委屈无助的样子,她连最后那点数落他的心情都没了。
“许是你与他们错开了。”她想了想,还是没有问护城大阵的事情。
只不过乍然捡到个笨重的拖油瓶,阿蔚倒着实因此烦恼起来,要是让手无寸铁的连长安一个人回去,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。可要是自己把他送回去,先不说会不会暴露身份,就这一来一回,又不知浪费多少时间,更不知还能不能再找到那声音的位置了。
送他回去,还是带着他?
阿蔚正纠结着,那微弱的哭声竟再次出现在了她耳边。
这下可好,也不用再犹豫了,她当机立断,拉上连长安就往声音之处奔去。
连长安只觉自己手腕被猛地抓住,紧接着双脚都离了地,很快便看不清周围的风景,他一路傻愣愣地听着风声,待停下来后,还有点没反应过来。
“你……我……”
与此同时,阿蔚看着目的地的景色,眼中也浮现出了些许震惊。
这里分明就是雁神祭当天她制住当归之后,为了躲避凡人而胡乱找的那个小湖。
自那天他们离开后,此处便再没有人踏足,阿蔚甚至还能找到她之前跌倒的位置。
可那断断续续的哭声确实是从这里传出来的。
她将连长安扔在一旁,来回在周围探了几圈。
附近的确没有旁人,而哭声的源头,似乎也不在地面上。
只剩这片湖还没查过了。
阿蔚回过头看看长安,很快做好了打算。
趁着对方不注意,她悄悄挤出一滴血,将其滴在湖边,又掏出仅剩的护符递了过去。
“我要下去看看,你在这里守着,要是……要是我太久不出来,你就自己回城去吧。”
绕了半天,最后还是有可能要让他一个人回去,她想了想,又将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:“这个你拿好,不要丢了。”有了龙息防身,这下他的安全总算也有保障了。
连长安方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,便见阿蔚直接纵身跳入了湖中:“你包袱还……”
他一向听话,见自己来不及提醒阿蔚还背着包袱,便只好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湖边等她。
阿蔚曾在情急之下跳过这个小湖,这次再进入其中,只觉处处都与她上次所见相差不大,就连小鱼小虾的数量种类都与之前差不多。
即便已经失了鱼尾,阿蔚的水性还是不差,她不好将背上的包袱托付给连长安,便也一道背了来。
只是她已潜到湖底找了一圈,却依旧毫无收获。
到底在哪儿呢?
她睁大了眼睛,力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。
“呜……”
之前的哭声又响了起来,她连忙循着声音找了过去,可还没游出多远,便突然感到手脚一紧。
回头看去,只见数道水流如蛇般绕上了她的手脚,这场景竟似曾相识。
仿佛许久之前梦中,阿蔚也是这般被雾气锁链束缚,她刚要操纵鲛纱线挣脱这锁链,眼前便骤然出现了许多泡沫。
阿蔚心脏一紧,几乎同时生出了窒息之感,双眼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。
……
许久之后,阿蔚心头那股窒息感才消了下去,她赶紧捂着胸口,又是喘气又是咳嗽地缓了半天,方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。
四周暗得伸手不见五指,她身下的地面平坦坚硬,却又潮湿冰凉,耳边偶尔会有水滴声响起。
这里似乎是个石洞,可她是如何自湖中过来的?
她一面回忆着之前在湖底遇袭的经过,一面试着向两旁摸索。
身后是高高的石壁,两边也不知延伸了多远,阿蔚刚要起身去探一探,指尖却忽地触碰到了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只冰冷的手。
“谁?”她连忙问道。
久久无人应答,她只好顺势探了过去。
这一探不要紧,原来就在她旁边不远处,竟倒着一个人。
那人始终昏迷不醒,阿蔚原地愣了半天,不知想了些什么,眼中竟簌簌流下两行泪来。
泪珠自她两腮滑下,很快凝成两颗发着淡光的珠子,她见目的达成,便随意抹了抹脸,又将两颗鲛珠握在手心,小心翼翼地向那人的脸上照了过去。
是郦贞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