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离开林诚，和小关汇合之后，陈诺就给萧良打电话：“你那边情况怎么样？和这些供应商的人聊过没有？”
萧良接起电话的口吻沉重：“见面说吧，你们在哪，我过来找你们。”
很快，两人在路口看到了萧良那辆闪眼的凯迪拉克，左右张望一眼，上了车。
一上车，萧良就报出了陈诺意料之中的答案：“我跟在你们后面，在你们走了之后，每一家供应商我都去问过了，果然，他们说林诚只付了20%的预付款，其他80%，要等手机发货之后再给。”
后面坐着的小关忍不住了，他问道：“既然他这样做，那为什么大家还要做他的生意呢？”
开车的萧良就叹道：“大家没得选，其实深城做生意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。
有的地方做生意，你要签订合同，要盖章，要走这样那样的流程，但在深城，很多生意都是凭信用。
大家两嘴一张，口头要货，口头承诺，到期直接打账，甚至很多时候连钱都没看到，就先做了。
因为深城太快了，这些活儿你不接，马上就有其他人接走，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。”
然后他接着又说道：
“我也联系过发布会那天来的经销商了，那天不是签订了五千万的合同吗？我以为当场就付款了，实际上没有，这些经销商也都鬼精的，必须要看到出货才打钱。”
“要不然呢？你以为林诚到现在都还没跑路是为什么？”
陈诺笑道。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
后面的小关倒是有些懂了，“可等到出货的时候没有货，他不就暴露了吗？”
萧良答道：“我也问过了，行内的规矩是这样，货上飞机，发的是物控，需要给经销商看货运单和航班号，等经销商确认之后才发货，一般到这个时候，经销商就要打钱了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
小关琢磨了一下，忽然想通了里面的关键，“他发的是假货！”
“没错，可能是模型机，甚至是砖头之类的东西，反正只要收到钱了，他发的货你也退不了了。”
萧良这时候已经把林诚的套路看得清清楚楚，但就算到这个时候，他也依然感慨，这家伙演得太真了。
一切都是真的，只有最后一步是假的，谁能看得透？
只有陈诺了吧？
萧良瞟了一眼身旁托着下巴沉思的陈诺，小声道：“你现在在想什么？”
“我？”
陈诺从沉思中醒了过来，然后道，“我在想林诚这个人。”
“哇，这个人太可怕了，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！”
萧良一边开车一边感慨着。
听他说到这里，陈诺忽然开口了：“掉头。”
猛然听到他这句话，萧良还有点反应不过来：“啊？掉头？去哪？”
手指在车扶手上轻轻敲着，陈诺一字一句地道：“赛格电子大厦，去找林诚。”
……
“你确定他在上面？”
抬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赛格电子大厦，萧良迟疑着问道。
“明天就要跑路了，这时候不回来收拾东西，还等什么时候？”陈诺抬头看了眼大厦，肯定地道，“上楼。”
17楼，门口挂着的小金刚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招牌依然擦得铮亮。
公司里空无一人，漆黑一片，但门竟然是开着的。
只有最里面的办公室透出来一点微光。
陈诺给了两人一个眼神：“在这等我。”
然后独自走了过去。
门半敞开着，豪华办公室内，到处是东倒西歪的箱子，文件资料堆满了一地，一个人正趴在地上，匆忙地收捡东西装箱。
他的神色匆忙，没有发现从外面进来的陈诺。
笃笃笃。
陈诺手指在门口敲了敲。
里面的人动作一下僵住了。
陈诺站在门口，人畜无害地笑着：“林总，需要帮忙吗？”
林诚扬起头。
他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，眼神也有些慌乱，看到走进来的是陈诺之后，紧绷的身体些许放松了一些：“陈总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啊？我不是说了嘛，今晚就发你的货。”
说着，他拿出手机道，“刚刚我已经催过工人了，说不定一会儿单号就发给你了，放心吧。”
然后他站了起来，开始摸着自己的口袋，像是要给陈诺递烟，但摸了半天，也没摸出个东西来。
陈诺笑着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黄鹤楼，抽出一根，递给他。
“嗨，你看我这忙的，烟都不知道扔哪了。”
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，林诚笑着接过烟，塞到嘴里，就要凑到陈诺手里的火上去。
但陈诺啪的一声，将火机合上了。
这个动作让林诚愣在了那里，他停了好一会儿，才笑着问道：“陈总怎么个意思？舍不得这点气了还？”
“也不是，我是在想，这火，我点还是不点？”
陈诺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步，他的脸上表情有些纠结，似乎心里在挣扎着什么决定。
最后，他终于像是下定决心，停下了脚步，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，坐在了那张雕刻精美的红木椅上。
旁边，金丝框眼镜底下，林诚的视线一直跟着他来回地动。
见他坐下，林诚双眉微蹙，将嘴里的烟拿了下来，夹在手上：“陈总，你也看到了，我现在可能没空招待客人。”
“哦？”
陈诺扫了一眼满地狼藉，“林总这是准备干嘛？办公室要重新装修了？”
“也不是，整理一下资料。”
“那这几个大箱子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可能要搬到其他房间去。”
“公司要换地方了？”
“……”
“怎么？这地方不好吗？我觉得挺好的呀，装修花了不少钱吧？桌椅什么的都能带走，你这大吊顶总不能拆了吧？”陈诺指着装修精美的天花板感叹着。
“陈诺！”
林诚终于忍不住了，他低声吼出了对方的名字，然后又马上深呼吸了一口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，“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办，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不行吗？”
“明天？”
陈诺张嘴正准备说什么，叮的一声，他的手机发出了响声。
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，然后惊讶道：“呀，出发货单了，林总。”
“我都说了今晚就会给你发货，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吗！”
看到陈诺收到了发货单的短信，林诚显得很生气，顺势就做出了手势，“麻烦你现在先出去，我还有事情要处理！”
“也行。”
陈诺一拍大腿，站了起来，“既然林总这么忙，那我也不打扰了，记得帮我给林总老婆孩子问好啊。”
“行行行，知道了。”
林诚推着他就往外送。
“对了。”
就到门口的时候，陈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，回过头，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淡淡的笑容，“我忘了告诉林总了，我收货的地方，虽然是内地啊，但那是一块新建的海关特殊监管区，林总帮我报备了没有啊？”
听到这话，林诚推着陈诺往外走的手，忽然停住了。
“什、什么？”
他脸上忽然间写满了惊恐，“海关特殊监管区？”
“没错，我听说发到那里的话，上机之前要先通过一次检查，”
看着林诚越来越白的脸色，陈诺笑着问道，“林总这批货，通过检查应该没问题吧？”
林诚只感觉脑子有点眩晕，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，这才勉强笑着开口：“当然没问题了。”
“行！”
得到林诚肯定的答复，陈诺满意地点点头，他拿出手机，自己嘀咕着：“我听说物控运输，发货之前需要收货方先确认是吧？那我就直接告诉他们确认发货了啊……”
说着，他就点开手机，朝着刚刚发来发货单的手机号码打了回去，然后点开免提。
林诚看着他的动作，站在那儿脸色越来越白。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
没人接听。
陈诺好似看不见林诚脸上的紧张表情一般，皱着眉头道：“怎么不接啊？”
林诚轻轻吐出胸中一口浊气，强笑着：“可能正忙……”
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当口，陈诺手中的手机忽然没声音了，短暂的一秒之后——
“喂？”
电话通了！
“你好……”
陈诺一脸高兴地打着招呼。
但就在这刹那，林诚忽然一个健步往前，伸手就往陈诺的手机抓了过去。
可惜陈诺早有防备，一个侧步躲开了。
他在屏幕上点击了一下关闭麦克风，然后一脸惊讶地看向林诚：“林总，怎么回事？你不是卖手机的吗？怎么还抢我的呢？”
林诚脸色煞白，大喘着气，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手机：“手机给我。”
手机里依然还在传来对面的声音：“喂？说话啊！”
陈诺看着林诚，摇了摇手机，笑道：“别紧张嘛，如果到现在为止，你想好好谈的话，咱们还可以坐在这儿，好好谈。”
电话里依然还在不满地喊道：“喂？谁啊？你倒是说话啊！”
“如果你不愿意，那我只能让他们发货了。”
陈诺耸了耸肩，手指就要去打开麦克风。
“等一下！”
就在这一瞬间，林诚大喊出声，他闭着眼睛，咬紧了后槽牙，然后猛然睁开，“你先挂断，我和你谈。”
陈诺这才笑了。
他将电话挂断，又拿出他那把漏风的打火机，在手中把玩了两下，满是遗憾地说道：“我就说嘛，这火，到底点不点，你给个准信儿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