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经过又一次温柔缱绻的相处,他依旧沉醉其中,而胭脂的心绪却悄然生变。她原本柔和的目光中渐渐泛起了些许不耐,往昔的耐心仿佛在一次次重复中被悄然消磨殆尽。
“你总是这么放纵怀孕了怎么办?!”
斩荒起初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,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。那时的他,浑然不觉这话中暗藏的深意,只当是随口一说,便敷衍着回应道
“妖族哪有那么容易孕子。”
“你……不喜欢孩子吗?”
“当然不喜欢,那种弱小烦人还没用的东西。”
胭脂看着他那般决绝的回答,话语中没有留下丝毫转圜的余地,瞬间明白了在他心中自己从未有过一丝位置。她眼底泛起的丝丝失落如同被寒风吹拂的残烛之火,慢慢黯淡下去,最终强忍着心痛,敛起那抹失落,声音轻若游丝地回应道。
“我也不喜欢……”
她看到他眼眸深处仍是空茫茫一片,而她坠落在那片空茫天地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,似落叶飘零,飞蛾扑火,愈清醒,愈可悲……
也许是她今日接二连三的反常举动,在空气中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涟漪,这涟漪悄然触碰到了斩荒内心那根名为疑惑的弦。不同于往日的疏离与淡漠,此刻的斩荒竟一反常态地将目光聚焦在她的表情上,细细打量起来。
“干嘛突然苦着小脸不开心我还没满足你?”
他本是随口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调情话语,不过是想逗一逗眼前这个小姑娘罢了。然而,话音刚落,胭脂却突然用一种极为认真的眼神凝视着他,那目光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,瞬间让周围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。
“妖族有心吗?”
当她这般询问,斩荒先是微微一怔,旋即轻笑出声,那笑声中满是温柔。他宠溺地伸出手指,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,在这一瞬间,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格外柔和,这小小的动作里,尽是他对她的无尽爱怜。
“别的我不知道但妖怪的心都是块石头。”
随着他的话音落下,胭脂突然猛地朝他扑了过来,死死地咬住他的右肩。她紧闭双眼,竭力压抑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,肩膀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“怎么了?”
“只有你的心是块石头!”
“嘶~换一边咬,牙尖嘴利跟只野狐狸似的,那一块儿刚让你咬出血。”
当最后一字从斩荒口中说出,他本以为胭脂会稍稍松口,或是换个地方轻咬。谁料,她非但没有丝毫放松,反而在原处咬得更紧了。斩荒心中叫苦不迭,又担心胭脂抓握不牢从他身上滑落,只得认命地伸出手环抱住她的腰肢,任由那尖细的疼痛从右肩传来,每一下都似针刺般钻进心底。
“嘶,你还照着一块儿咬的越起劲了,要给我咬个标记怎么的?”
胭脂慢慢松开了咬着他肩的朱唇,却又闭上双眸,用力咬住下唇,仿佛试图借此抑制心中翻涌的情绪。当她再度启齿时,那声音已然被一层淡淡的哽咽所笼罩。
“斩荒,我真羡慕你,永远不会为情所伤。”
斩荒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有些发懵。
“女人真奇怪,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哄也哄不好。”
斩荒轻拍着胭脂的背哄道
“好了,乖乖不哭了,你哭的我心都要碎了。”
“怎样才肯不哭呢?嗯~。”
斩荒话音刚落,胭脂便猛地主动凑近,急切地吻住了他,仿佛要把这些年深埋心底的不甘与委屈,都借此狠狠宣泄出来。她的动作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,唇齿间满是压抑已久的情绪。斩荒并未阻拦,只是静静承受着她略显凌乱的亲吻,脸上竟浮现出几分享受的神情,似乎沉溺在了这突如其来的热烈之中。
两人沉浸在浓情蜜意的亲吻之中,难以自拔。然而,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,毫无预兆地打破了这份静谧。紧接着,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从门外闯入。斩荒反应迅速,眼疾手快地抄起一旁的被子,将胭脂紧紧裹在其中,宛如护住最珍贵的宝物。随后,他转过头去,面带不悦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——那是一个神情不善的女子,她突如其来的闯入如同冰冷的雨水,浇灭了这炽热的一刻。
“斩荒!”
“谁准你擅长我的寝殿的!”
“你我从小一起长大,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怎能背叛我碰别的女人!”
斩荒懒得搭理潇湘,只是面色阴沉,眼神如刀般死死盯着她。潇湘却毫无惧意,迎着他的目光。她可是老夫人当年亲自选定的儿媳妇,名字都记在了族中玉蝶之上,身份尊贵,哪是寻常女子可比。她不过闭关一百多年,在妖族漫长岁月里,不过转瞬之间。可为何她一出关,斩荒竟凭空多了一位夫人?
她感到迷茫,这一次的打击让她陷入了深深的困惑。为什么?那个从小把她捧在手心、她视为最亲近之人的未婚夫,为何要编织谎言欺骗她?每一个回忆起的画面,那些充满温暖与关怀的瞬间,在此刻都像是锋利的刃,割痛着她的心。原本坚实的信任基石,如今却摇摇欲坠;往昔无尽的疼爱,此刻化为刺骨的寒意。她试图寻找答案,但眼前只有一片迷雾,将她紧紧笼罩。
“斩荒,我讨厌你!”
潇湘的话语在空气中余音未绝,人已如轻烟般悄然隐没于房间之中,仿若从未曾来过。待得她离去之后,胭脂这才从被子里慢慢探出身子,一双美目怔怔地凝视着方才潇湘伫立之处,思绪似乎也随之飘远。早在她嫁入斩家之前,便听闻过斩荒有这么一位未婚妻,因此今日得见倒也不觉惊诧。只是,眼前这般的潇湘,其性情与传闻中所言相较,却是迥然不同,这不禁让她的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。
“刚刚那是……潇湘。”
斩荒轻轻俯下身,目光温柔地落在怀中那人略显恍惚的侧脸上。他唇角微扬,带着几分宠溺与戏谑,缓缓开口打趣道。
“怎么,吃醋了?”
“她那般喜欢你,你现在追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。”
世间话语万千,而她总能挑出最令斩荒心绪不宁的那几句。即便是斩荒自己,也难以言明,为何在听到那句话时,心中会陡然涌起一股无名的烦躁。此时此刻,他只想抛开一切杂念,低头将她的唇紧紧覆住。这念头一生起,他便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,他的吻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与霸道,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惩罚,又似是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。
一吻终了,斩荒眼神中满是侵略意味,居高临下地睨着胭脂。
“解释什么?解决你只是我的一个小玩意儿,还是解释我只是在床上玩你没跟你动心啊,嗯?”
胭脂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如雪,那一瞬间,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抽离。斩荒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,心疼悄然蔓延。然而,他只是偏过了头,避开了那直面的对视,可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,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。在这片刻的静默里,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。斩荒的举动看似矛盾,但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透露出他内心深处复杂的情感——既有不忍直面的心疼,又有不愿放手的执着。而胭脂静静地依在他的怀里,尽管脸色惨白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,像是在默默承受着什么,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无尽的心事。
“有什么好解释的,我不在乎她,她算什么东西,死活都跟我无关。”
斩荒的话音刚落似乎是上天都想打他脸般玄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“主上!不好了,潇湘小姐误打误撞闯了诡焰窟困在里面出不来了!”
“你说什么!”
毕竟,潇湘是自小就被斩荒呵护着长大的姑娘。听闻她出事,斩荒下意识地就抛下了胭脂,第一时间奔赴救援。换做平常,这般举动倒也稀松平常。可刚刚他才宣称自己不在乎,转瞬却又因她心急如焚地赶去,此情此景,实在是讽刺至极。
斩荒离去后,玄雷静静地凝视着眼前面色苍白的胭脂,微微摇了摇头。那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——或许,在他心底深处,确实有着一丝轻蔑:胭脂与主子相伴多年,可到头来,竟连一个外人都比不上。这份落差,不仅让胭脂自己感到无地自容,更在旁观者眼中映照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哀。
待所有人都离去,房间里只余胭脂一人。那一刻,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,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缓缓滑落脸颊,每一滴都似带着千斤之重,无声地诉说着她心中的委屈与无奈。
“男人,是不是都这么口是心非啊。”
另一边,斩荒将潇湘救出后安置在客房内。
“我没求着你来救我!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啊!”
“你把我的私宅当做麒麟宫吗乱跑什么!今天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差点就死在那里!”
“反正你有新欢在怀跟你的小美人逍遥快活去,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何关系!”
“你作什么作!一个玩意儿你嫌弃碍眼回头打发了便是!”
斩荒话音刚落,门外,胭脂正端着为潇湘准备的疗伤药坐着轮椅走来。她恰巧听到斩荒这些话,瞬间定住。此时,斩荒背对着门外,而对面的潇湘一抬头,就看见了房门外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。见状,潇湘嘴角微微勾起。
“斩哥哥舍得吗?我若是擅自动了你的新欢你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吧?”
“呵,呦,这是换了个什么套路啊,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,什么人能跟你比啊。”
“你当真不在乎胭脂?”
斩荒本欲出口,警告对方别动胭脂,可话到嘴边,却又生生咽下。他脑海中浮现出胭脂平日将自己气得不轻的模样,心想:也罢,就让她吃点苦头,总归潇湘不会做的太过。
“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儿。”
许是斩荒的话太过伤人,胭脂看着手中的疗伤药,忽然苦涩一笑,转身离去。反正有斩荒在,潇湘不会有事,自己又何苦瞎操心呢。
次日,潇湘以斩荒的名义将胭脂叫了出来,约在了诡焰窟。
因着那番话,胭脂从一开始就明白,约她出来的是潇湘,并非斩荒。她清楚,此去恐怕凶多吉少,可仍准时赴约。妖怪的生命漫长无尽,倘若没有眷恋之物支撑,着实难以为继。胭脂活了这么多年,鲜少体会过快乐滋味,身心俱疲,厌倦了在这世上的蹉跎。她想,就这样死去倒也解脱,轮回也不必了,人世太苦,她不愿再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