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胭脂再度醒来时,发现自己已身处宫中自己的房间内。刚一苏醒,那蒙汗药残留的昏沉感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,令她不自觉地轻皱眉头。所幸除却这令人不适的后遗症外,她并未察觉身体有其他异样之处,这才稍稍放下心来,目光缓缓打量起四周熟悉的陈设来。
“阿娇,阿娇。”
胭脂轻唤了两声,却无人回应。正欲放弃之际,却见斩荒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。他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碗,碗中盛着大半碗触目惊心的红色液体。斩荒步伐沉重而缓慢,宛如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朝她走来。当他走到胭脂床边时,停下了脚步,默默将手中的碗递给了胭脂,那碗中的液体在微微晃动下,泛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。
“喝了。”
“这是什么?”
胭脂怎会天真地认为斩荒会对她心存善意?这碗中所盛,指不定又是他用来戏弄她的什么古怪玩意儿。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,手指轻轻摩挲着碗沿,仿佛这般举动便能察觉出那里面藏着的玄机。
斩荒的目光凝固在她身上,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依旧保持着冰冷的神情,随后他缓缓侧过身去,刻意避开她的视线。这一举动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,在两人之间悄然竖起。
“这里是宫中我究竟会傻到什么程度在宫中对你下手。”
斩荒此人虽心肠狠毒,但此言倒也不乏几分理智。此处毕竟是宫中重地,若他真在此地行凶杀人,老尊主即便再如何偏袒于他,恐怕也会迫于各方压力,难以轻易饶过他。宫中的规矩与众人的目光,如同无形的枷锁,即便是权势滔天之人,也不敢轻易逾越。
胭脂这般想着,便缓缓放下了心中的芥蒂,深吸一口气,将碗中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。那液体甫一入口,浓烈的血腥味与铁锈味便直击味蕾,像是粗糙的砂纸在舌尖上摩擦。这味道令她胃中一阵翻腾,宛如江海倒灌,那股不适感汹涌而上,几乎让她将刚咽下的液体重新呕出。
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
“反正不是害你的东西就对了。”
斩荒伸手将碗接过,随即转身迈出了房门。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,斩荒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时钟,每天午后都分秒不差地为胭脂送来一碗宛如鲜血般猩红的液体,并静静地看着她饮下。这一个月中,胭脂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,除却斩荒的身影,再无他人闯入她的视线。胭脂曾忍不住询问斩荒:“阿娇去哪儿了呢?”可斩荒仿若未曾听见,径自沉默着,没有给予任何回应。直到这一日,当斩荒再次手执那碗红色液体出现在眼前时,胭脂却将目光移开,不再像往常那般主动伸出手去接。
“这是最后一碗,喝完后你就能见到阿娇了。”
斩荒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冷漠,可他话音刚落,胭脂便迅速接过他手中的碗,毫不犹豫地将碗内之物一饮而尽。斩荒此人虽行事阴狠,却向来一诺千金。他既承诺喝完这碗药便可见到阿娇,那必定不会食言。此刻,胭脂的眼中满是对阿娇的思念与信任,这份信念支撑着她咽下这不是滋味的液体,只为能早一刻见到心心念念的阿娇。
在胭脂喝完斩荒接过碗转身之际胭脂看着他的背影叫住了他。
“斩荒,你不会食言的对吧?”
斩荒没有回应,径直离开了房间。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,阿娇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来。当胭脂的目光再次落在阿娇身上的那一刻,她忽然觉得这一个月来的阴霾仿佛都被一阵清风驱散了。阿娇像是灵动的小鹿一般,飞快地跑到她的身边。
“阿娇姐姐,这一个月里你去哪儿了?”
“主子别担心我没事的,红叶山庄闹了内讧老尊主派我前去管理此事。”
“对了,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姑爷,他没把你怎么样吧?”
“没有,你放心吧。”
在宫里又待了近半月时光,斩荒终是打算携胭脂归去。临行那日,斩母紧紧握着胭脂与斩荒的手,郑重地将胭脂的手交予斩荒,千叮万嘱:“荒儿,归家后不可再那般混账,定要对胭脂好些,早日让她为我诞下子嗣。”斩荒面上并无太多波澜,只是连连应和,可胭脂却分明瞧出,在与斩母对话间,斩荒的眼中不见丝毫情绪的涟漪,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,那双眼眸仿若一泓死水,沉寂得让人心惊。
回到府上后,斩荒仿若往昔般直接消失了整整三年之久。但与从前不同的是,这一次他并未涉足那些风月之地。胭脂察觉到自己内心泛起了异样的涟漪,若放在从前,她定不会在意斩荒的行踪,可自宫中归来之后,只要一日不见斩荒,她的心就如同被抽走了主心骨一般,慌乱无措。于是便派人出去寻找他的踪迹。难道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里,与斩荒的接触让自己爱上他了吗?胭脂觉得这绝无可能,暂且不论情感之事,就他们那一个月接触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天,自己又怎会爱上他呢?或许是因为那一个月里,每天都能见到斩荒一面,日复一日,渐渐养成了习惯吧。“习惯”,这个词语在心底悄然浮现。胭脂细细思量着,那宫中的一个月,虽相处时长寥寥,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悄然改变着她的心境。每日的相见,哪怕只是短暂的对视,都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泛起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波纹。而如今,斩荒的消失,让这些波纹变得紊乱而急促,搅得她的心湖不得安宁。
三年后的那个秋夜,细密的雨丝如泣如诉地飘落。胭脂再次见到斩荒时,他正踉跄着回到府中,随即把自己关进了那间平日里极少有人踏足的密室。不多时,隐隐约约便能听到从密室里传出酒盏碰撞的声音,还有那低沉压抑的叹息。斩荒就那样独自一人在里面,一杯又一杯地饮酒,直到醉醺醺的。胭脂在门外,她能感觉到斩荒似乎察觉到了某些重大的事情,那些事情如同阴影一般笼罩着他。可是,他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羁绊,对于自己查到的一切,始终不肯去真正相信。这种矛盾与挣扎在心底不断拉扯着斩荒,让他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,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着他的灵魂,折磨得他生不如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