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2章 众生皆苦

她看着身边那条蜿蜒而去的溪流,流水滑过石子的叮咚声,在夜里是那般悦耳。

人常道,流水无情。

子非流水,又岂知流水无情?倘若流水无情,如有何滋养世间万物?那地上的草木,水中的游鱼,山间的飞禽走兽,包括万物之灵长的人类,哪个不需要水?

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,不过是各安天命罢了。

绿水无忧,因风皱面;青山不改,为雪白头。倘若叶船儿是那绿水,她便是那水中的鱼儿,与他同悲喜;倘若叶船儿是那山,她便是那山上的树,与他共枯荣。

叶轻船看着眼前的女子,他已经这样看了她许久,她竟是丝毫也未曾察觉。

“想什么呢?”

莲儿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身来,见叶轻船看着自己,有些不好意思,低头道:“没什么,就是看那弯溪流映着月光星光奔流而去,分外明亮罢了。”

叶轻船看着那条仿佛镶了金线玉珠,如墨色绸缎一般光华流动的溪流,应道:“是啊,山间的美景一向如此,这便是大自然最动人的旋律。”

莲儿浅笑嫣然:“这个地方我一眼看上,便再也舍不得离去,在这里搭了几间茅草屋子,如今倒也配上了用场。”

叶轻船赞道:“你倒是好眼光。”

莲儿笑道:“我的眼光向来不错。”

叶轻船说道:“其实还有一处地方,比这里更加漂亮,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,你一定喜欢。”

莲儿听了,眼睛弯成了月牙状,两颗小虎牙便露了出来:“好啊。”

叶轻船问道:“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处地方是什么模样?”

莲儿笑道:“能被船儿哥哥称赞的地方,自然当得上洞天福地。”

叶轻船微笑起来:“被我家莲儿夸奖的感觉真好,以前可从未有这般待遇。”

莲儿笑道:“以前是莲儿不懂事,莲儿盼了这么多年,好不容易才再次将船儿哥哥盼到身边,岂能再欺负船儿哥哥?再说,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岂能像以前那般孩子气?生活总会逼迫我们学会许多东西,这么多年,性子总归还是有所沉敛的。”

叶轻船说道:“你在我的心里,永远都是小孩子,你大可放开性子。飞鸟总是要飞向蓝天的,岂能永远不展翅翱翔?性子太沉敛了可不好,以前的你挥洒自如,是那般洒脱,叫我羡慕不已。不过话说回来,谁告诉你,说你欺负我了?”

莲儿说道:“哪里有人会说,当我失去你的时候,我便明白了。我们之间所有发生过的事情,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脑海了转,每次想起来,我便觉得那时候若是对你好一点该多好……”

叶轻船说道:“我从未觉得你对我不好,我一直都在想,你便是上天赐给我此生最珍贵的礼物。”

莲儿低头,露出微笑,比起曾经的明媚动人,如今更显温婉怡人,哪怕是同一个模样,却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气质。

叶轻船看莲儿低眉浅笑的模样,依然是那般动人,这便是他喜欢的姑娘。只是她现如今这般安静沉敛的性子,让他颇为心疼。在幻境里的这三十年,她每天是如何过的,他自是最清楚不过,他与慕鼓不同,虽然他与慕鼓皆是重伤不治,但相对于慕鼓仅剩的一缕微弱的神魂来说,他的伤却要轻上许多,而在那两座由顾念法术所形成的大石块里,他只需要修养即可,而慕鼓不仅仅要修养,他还需要感悟。也许,慕鼓本就是为了感悟而来,或者,刚好因为这次劫难,成就了慕鼓的大神通无敌。

但不论如何,他恢复所用的时间要比慕鼓少的多,故而他醒来的时间也比慕鼓要早的多,可苦于他的灵力被封,只能在自己的身体内流转温养,却不能与外界接触丝毫,故而,他无法把自己的消息传递出去,也不能把自己早已醒来的消息告知莲儿,更不能突破那块大石的禁锢,从而出来与她相见。

三十年,他有大半时间是醒着的,他看着她愁眉深锁,他看着她泪落如珠;他听着她诉说思念,他听着她悔恨当初。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伴了她多少个这样的日日夜夜,他几乎是亲眼看着她,慢慢的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,只是她不晓得罢了。

那个晚上,她与他诀别,要与他共赴黄泉;那个早晨,她与他告别,要为他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;也是那个早上,校长竟然要用手中的斧头砍向她!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,无能为力!幸好慕鼓出来了,若不是慕鼓,她便要血溅三尺,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意外!

可这并不是结束,市长竟然也来凑这个热闹,他并不知道,市长对他和慕鼓的石像已经惦记许久,只是在他们纪念日的时候,见过市长两次,当时市长也未曾说什么僭越的话语,不过是他看向他二人的眼神,让叶轻船对他有了提防。而今日,市长终于借机下手了。他之所以要冤枉莲儿,不过是因为莲儿是他假公济私路上的一块小小的绊脚石而已。

叶轻船当时急坏了,慕鼓既然已经醒了,那好歹也应该第一时间来看看自己才对,可慕鼓却急着伤春悲秋去了,导致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莲儿救出来。

这件事情又让他想起了往生涯,他日,

待莲儿的主魂归位,他便带她一起,去将那往生涯毁了!

叶轻船挽起莲儿的手,这个举动让莲儿有些意外,但意外转瞬便被幸福取代。

“你不想知道我还会什么吗?”叶轻船问道。

莲儿从善如流的问道:“那你还会什么啊?”

叶轻船露出了笑容:“你能不能好奇一些?”

莲儿故作诧异道:“我难道还不够好奇吗?我已经在问了耶,你若不满意,我便不问了!”

叶轻船迎着风,心里十分平静,他已经许久没有如现在这般平静的在河边散步了。

“我会的东西可多了,以后你会发现,惊喜随处可见。”

“当真?”

“当真。”

这时候慕鼓的声音从前面传来:“哇塞!真的有船啊!”

浆儿瞪了慕鼓一眼,冷声道:“切,大惊小怪。”

慕鼓道:“我大惊小怪?你知道叶老板造这艘船花了多长时间吗?不到一炷香的时间!你说我要不要表示一下震惊呢?”

浆儿一听也愣了:“一炷香?”

慕鼓纠正道:“错!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。”

慕鼓可不管浆儿发愣,他向后面挥手大喊:“喂!你们两个是属蜗牛的吗?快点来啊!”

言罢,也不管叶轻船和莲儿两人是否加快了脚步,自己先蹦到船上,左看看右看看,琢磨叶轻船是如何在一炷香的时间里,造出了这样一艘造型优美的大船来。其实来之前他还一直在猜想,一炷香的时间,估计能弄个竹筏出来,说“船”肯定是掩人耳目,图个好听罢了。如今一见,这哪里是掩人耳目,这分明就是一艘极好极雅的大船舫,船上不仅搭了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,用的也是上好的丝绸,既柔软又光华,视觉效果杠杠滴。

慕鼓钻到了棚子里,小棚子其实不小,里面的面积倒还算宽阔,放了一张大的雕花木桌,带四张雕花椅子,椅子同样是木质的,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真皮沙发之类的,但看上去却显得以为高贵大气,看样子,叶轻船已经提前将人数都算好了,此处只有四张椅子,一张不多,一张不少。

里面再也没有了其他装饰,但并不显得简陋,相反,却现出一股子清冷高贵来,因为这船的原木相当不简单,慕鼓不认识这原木是什么,但经仔细打量之后,发现这船并不是多个木块拼接而成,而是一整块原木雕刻而成!

慕鼓站在甲板上,看着这条宽约三米、长五六米的大船,心里惊骇的想,这得要多少年轮的一颗树啊!

浆儿同样极为震惊,她震惊的并不是这条船的船身是什么造的,而是这穿里面的东西,那套桌椅一看就不是凡品,地上铺着柔软的宝蓝色地毯,地毯上有巧手雕成的深色暗纹,中心处是一朵金丝绣成的闪闪发光的金莲,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,还有这上好的云纹绸缎,这一切,叶船儿是从哪里弄来的?他们所呆的这个地方,哪里会有这样名贵的东西?哪怕就是有,她倾尽毕生的所有积蓄,怕也是买不起其中的一样吧?

就在这时,慕鼓的声音适时的传来:“怎么样?震惊了吧?”

浆儿回过神来,狠狠的瞪了慕鼓一眼,不做理会,径自去了甲板上。

慕鼓在浆儿的身后做了一个鬼脸,心道这个女人心眼其实并不坏,可她为何却凶名在外?就连他家伊桑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,也尽量退避三舍,蓝冰见了芙殇,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。不过话说回来,这倒是与慕仙有几分相似,慕仙的心眼儿同样也坏不到哪儿,但慕仙的名声同样不好,他们二人就是五十步笑百步。

他慕鼓是有不得已的苦衷,不得已而为之,那芙殇呢?别人又岂知她的苦衷?倘若她当真那么坏,叶轻船又为何要处处护着她?慕鼓目送怒气冲冲的浆儿去了甲板上,心想,其实这个样子的芙殇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,哪怕她厉害如斯,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罢了,想到这里,慕鼓脸上露出微笑,摇头而去。

众生皆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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