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记。”
小刘从来没有觉得手里这支钢笔如此沉重,连着好几笔都写歪了;但她头也不敢抬,眼睛只能直直地盯着纸。
谢行严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旁边小姑娘的崩溃,他全部注意力都在镜子后面的祝余身上,并且心里渐生一种莫名的兴奋。
「这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!」
只可惜欧阳在审讯室里是如坐针毡,并不能体会这游戏的乐趣。
在欧阳浦的心里,祝余说的没有错,她确实是自已当初厚着脸皮抢来的人才。要不是因为李哲源是自已在重庆的老同事,上海无线电学校的第八名能被安排到江城这种小地方?都不用想也知道早会被军统上海站那帮人抢走了!
哦,对了,现在都得改称保密局了。
欧阳一时间还是改不过来。
欧阳浦也是军统训练班出来的,算得上是戴笠的门生。他对戴老板还是很有感情的,和谢行严来江城之前,戴老板还特地召见了他们,叮嘱江城虽小但位置特殊,犹如一只钉子楔在南京和上海之间,又有太纵湖水路通达,要他们小心行事。
现在换了人连名字都改了,欧阳有一种人走茶凉之感。
至于祝余,他还有大事要用到她,可不能伤着了。
最后,这场莫名其妙的审讯就这样莫名其妙结束了。
祝余被当场释放,解手铐的时候她怎么都不配合,梗着脖子坐在那好像一座石雕。欧阳浦看出她的意思,只好拉下脸亲自给她松绑,“哎呀呀,小祝啊!这也是常规流程,你要理解,要理解。”
“常规流程?”祝余甩甩手,“我犯什么错误了?常规流程要通缉扣押我?”
“你毕竟失踪这么久嘛!”欧阳笑得脸上肉都堆一起了,“现在,时局这么乱,你要多理解局里这种情况。”
“噢,理解理解。”
祝余丢下一句阴阳怪气就出了门,路过单面镜的时候也没有抬头看一眼,仿佛完全就不知道后面有人似的。
谢行严在隔壁监控室轻轻打开了一条门缝,看着祝余离去的背影,随即在过道里就有人立刻跟上了她。
祝余察觉到背后有尾巴,但她此时并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,反而是大步进了医务室。
大概是这场捉拿祝余的大戏太过精彩,今天军情局里人特别齐。
祝余刚被押进军情局的大门,远远就看见了李绵和密斯魏站在走廊下;汽车开过局里花圃的时候,谭临山和刘文彬也在,两个人都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驶过的汽车,正对上祝余的眼神。
她猜想,马鸣萧一定也来了,推开门,果不其然。
老马好像是专门等她的,早早沏了一杯茶放在对面。祝余也不客气,端起杯子就喝,刚好不烫,“好茶。”
“听说你受伤了?”
“嗯,本来是小伤的,感染了。”祝余说着就解开扣子褪下左肩的衣服,“乡下郎中治得不好,都留疤了。”
老马戴上手套对伤口仔细检查了一番。
“恢复得还行。”
“有去疤的法子吗?”
“不嫌我贵啦?”
在医务室检查了伤势,开了方子,祝余就回了宿舍,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;欧阳只当是给她放了假了。
谢行严办公室里,马鸣萧将祝余的伤情做了详细汇报,确定祝余的伤口感染得到了很好的控制,只是留了比较大的疤痕,应该是之前就有人给她处理过。
“你觉得像是什么人处理的?乡下郎中?”
“不像,没有抗生素,这种感染会死人的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,李哲源怎么样?”
“不太好,但也死不了。”
“死不了就行,李绵下手也太重了些。”
马鸣萧回到医务处,先是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阵子,随后又去看了李哲源。
李绵其实对李哲源并没有用什么大刑,他主要是身体素质太差又被刑讯工具吓得,人就有点神志不清了。马鸣萧给他用针灸暂时稳住了病情,但要真想从这疯子嘴里问出什么并不容易。
按照以往谢行严的做派,李哲源这个时候坟头草都有二丈高了;但他一直养着李哲源,甚至要求堂堂军情局的医务处处长每天为其看诊治疗。
说来也怪,李哲源的病是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,偶尔清醒了就哭喊冤枉,但多数时间不是昏睡就是说疯话。马鸣萧也和谢行严提过转移李哲源去洋人医院治疗的方案,他说自已毕竟只是个外科医生,对中医也就是一知半解。
谢行严没有同意,他神色怪异地告诉马鸣萧,“李哲源绝不能离开军情局。”
祝余在马鸣萧那里买的药方需要外出找中药房制成药膏,所以她在宿舍醒了之后,就急匆匆去总务处申领薪水。
谭临山像是猜到祝余会来,也早就把钱准备好了。
临走的时候,他在后面突然叫住祝余,“你和谢行严什么关系!”
祝余一愣,转过身来,笑语盈盈,“局长和我就是上下级嘛,谭局怎么问这么奇怪?”
听罢,谭临山哈哈大笑起来;祝余也笑了起来。
出了总务科,她站在走廊里,看着大家来来回回,面无表情。
她知道,自已在审讯室对谢行严破口大骂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局了;现在路上遇见个人打了招呼也没人理,可能在大家眼里自已已经是个死人了。
还有,她文弱小白花的人设,现在也塌了。
事情的发展,往往是不受局中人控制的。
但,既入棋局,无论生死,都要搏一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