梳妆镜前。
许海兰给陆文胜试了一条又一条领带,忙得满头大汗。
“好了吧,我看这条就可以了。”陆文胜不想在仪表上过于浪费时间,便安慰妻子,想要赶紧结束,好出门去。
“哎呀,总感觉不够完美。”
许海兰看着床上的七八条领带叹道,“今天可是你工厂的启动典礼,连县里的领导、电视台的记者都要去,你怎么能不好好打扮一下呢。”
陆文胜扭了扭身子,对紧贴在身上的西装感到闷热。
“我看,要不还是不穿西装了吧,今天还是有点儿热。穿西装就得打领带,够麻烦的。”他向许海兰提议,却马上被制止了。
“这么正式的场合,你得穿。”
许海兰趁着空隙,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空,风拂动着满是绿叶的枝条,笑道,“哪有你说的那么热,外面还是挺凉快的。”
陆文胜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,接受了妻子的安排。
半个小时后,他终于开着车出门了。
在赵建奎家的巷子口,接上了他。
赵建奎也穿了一身像样的西装,脚上一双黑皮鞋,擦的锃明瓦亮。
“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,厂子那边,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?”陆文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,直接切入重点。
“嗯,放心吧老板,绝对没问题。昨天我带着一帮人可是忙到半夜一两点才下班的。”
因为领导档期的问题,厂子开业又推后了两天。
这两天,休完三天假期的赵建奎一头扎在厂里,就是为了确保各方面工作万无一失。
“行,那就好!”
汽车一路开到了厂门口,各项布置,陆文胜看在眼里,算是感到满意。
光是一直延伸到路口的小学生欢迎列队,就显得很是隆重。
主席台也弄得像模像样。
赵建奎小心地观察着陆文胜的神情,判断出他没什么不满的,一颗悬着心才稍稍放了下去,悄悄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。
陆文胜抬手频频看表。
典礼十点钟正式开始,现在时间已经接近九点整。
除了自己工厂的人,乡里的、县里的嘉宾一个都还没有到来。
“老板,别着急,这外面热,咱们还是先去厂里的休息室坐会儿吧。”赵建奎一番察言观色,毕恭毕敬地说道。
站在外面确实很热。
陆文胜便转身往休息室走去,心想,反正也急不来,一会儿来人了再出来迎接就是。
在休息室屁股还没坐稳,有人来通报,说是罗乡长蹬着自行车来了。
陆文胜赶紧出门迎接。
罗乡长挥汗如雨,一副狼狈相。
见到陆文胜,他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,神情不是那么的舒坦安稳。
陆文胜有些疑惑,刚想关心地问一问,县里的领导们就陆续地来了,小学生队伍的欢迎声震耳欲聋。
“王县长,欢迎欢迎!”
“张局,欢迎欢迎!”
“秦科长,快里面请……”
“刘记者,您一路辛苦了……”
……
陆文胜将这些贵宾一一迎接到席位上去,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光芒。
现场气氛,一片祥和热烈。
然而就在这时,以厂子为中心,四面八方涌来了不少农民队伍。
“什么情况这是?”
陆文胜望向赵建奎,脸色瞬间变得乌青。
为首的农民壮汉扬着手里的镰刀,叽里哇啦地喊叫了起来。
王县长在台上的讲话戛然而止。
一阵骚动。
大伙都很莫名其妙。
“今天,这个厂子要是不答应我们农民的要求,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跑!”为首的村民黑柱高声喊叫道,像是一脸冤屈的样。
主席台上的领导们顿时恼怒了。
“你哪个村的?反了天了还,敢到这里来闹事!”王县长没发话,说话的不知道是哪个狗腿子。
赵建奎很是慌乱,一时间,不知道该去台上安抚领导,还是迎面去干那个黑柱。
陆文胜赶紧站了出来。
他快步走到那黑柱面前,和气地笑道:“你是隔壁乡七队胖老三的儿子吧,我认得你,我当年在小学教书的时候,带过你侄子。”
黑柱没有笑,依旧板着脸看着他。
“我就是这厂子的老板,你们这是想干嘛呢,这台上可都是县里的大人物,你们这么做,叫我多下不来台啊。”
他掏出香烟,递到黑柱手里,“咱们都乡里乡亲的,有话好好说不行吗?”
黑柱接过烟,硬撑着笑了笑,说道:“我们管不了那么多,我们就是想要在家门口有一份挣钱的活计而已。”
“除非,你能让我们都来厂子里干活。”
陆文胜抬起头来。
“这?”
眼下要是不答应,还不知道这些发了怒的骡子会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。
赵建奎赶紧过来解围,道:“这事我早就跟你们说过,我们厂子有规矩,不是什么人都要,你们咋就不明白呢,那些技术活,你们真的干不来。”
“管不了那么多,就问要不要,不要,今天你们这些人还有这厂子,有什么后果,我们说了算!”黑柱冷笑着。
刘记者见到这种场面,一度很气愤,她指挥摄像师将摄像机对准闹事的村民,可没成想,一把就被旁边的几个村民给夺了过去。
啪叽。
像个炮筒似的摄像机被村民用力砸在了地上,瞬间就四分五裂了。
其余的村民们叫好,领导们一个个却都吓坏了,脸色苍白。
罗乡长走上前来。
“各位乡亲,之前你们乡长给你们开过会,想必也说过这件事,你们怎么就非听不进去呢?今天来这里闹事,这么瞎胡闹,是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的。”
陆文胜沉着一张脸,扫视着面前这呜呜泱泱的人群,这些他曾经都熟悉的脸庞。
这回他看清楚了。
这次来的人,不止有隔壁乡的,还有自己乡,甚至自己村子里的。
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寒心和失望。
远处的路口,江明远怎么还没有出现。
江明远是还没有出现,可也让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孔,那脸孔猥琐、阴私,让人一看就汗毛倒竖。
是王仁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