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西下。
陆文胜跟随放学的学生队伍走出学校大门。
江明远站在教学楼房顶上,从小山头那边回过头来,朝他喊道:“陆老师,照相机的事,弄得怎么样了?”
陆文胜把照相机往上一举。
“江所长,照相机我拿着呢,一会儿回家就开始修。”
“好勒,你抓紧啊。”
“兴许等刘燕龙抓住,能第一时间派上用场。”江明远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,一会儿皱起眉头,一会儿又想起美事。
表情在发愁与高兴之间来回变化。
小山头那边燃起了炊烟。
治安联防队的人蹲守了一天一夜了,没抓着刘燕龙,都感觉万分沮丧和疲倦。
他们架起火堆,把搜山时捉到的野鸡、野兔放在火上烤了起来。
回家的路上,一路都是用扁担挑水的人。
他们看见陆文胜,都客气地跟他打招呼,笑得很真诚。
陆文胜揽着几个学生,熟络地向村民们寒暄着,心里想起今天这一天,王校长和刘燕玲死人一般的脸色,就觉得心里痛快极了。
走过水塘埂,绕过竹林。
陆文胜挥别学生,就到了自己家院子门前。
许海兰见丈夫回来了,忙放下手里的毛衣针,拍打了下衣襟,笑着迎着他,说道:“时间过得真快,一下天又黑了。”
“我这就做晚饭去,今天咱们炖排骨吃?”
丈夫要是不回来,她跟小凯最多也就热些中午的剩菜吃,更舍不得把排骨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母子俩单独吃。
陆文胜笑道:“行,炖好了给你娘端一碗去,让她也吃点儿好吃的。”
“嗯……”
许海兰低下头,心头热乎乎的。
堂屋的灯点亮。
陆文胜在茶几上放下照相机,摸出兜里叫人带回来的光敏元件和新胶卷,又拎来工具包,一切准备妥当了。
“爸,这是什么?”小凯跑了过来,也搬了一张凳子,趴在茶几旁观看。
“照相机啊。”
“是好的还是坏的。”
“肯定是坏的呀,你看爸爸马上就来修理它,等修好了,爸给你拍几张帅气的照片……哎,你别乱摸啊,乖乖地看就行了。”
照相机的结构紧凑,构造精密。
陆文胜用小号螺丝刀,动作非常小心谨慎,拆下来的螺丝、零件,也都分别放进了两个空盒子里,以免遗失。
很快,他将照相机里面半个巴掌大的电路主板给拆了出来。
一番电烙铁操作,将新的光敏元件给更换上去了。
许海兰给母亲送完炖排骨回来,看见堂屋里爷俩正聚精会神的忙着,也没敢打扰他们,轻步靠在门口,神往地看了起来。
照相机,多么高级的东西啊。
丈夫一点也不手忙脚乱。
看起来游刃有余。
真厉害啊。
她在心里崇拜地赞叹道。
咔哒!
陆文胜合上照相机的外壳,捏起小螺丝刀,刷刷刷地将四个角的螺丝拧了上去。
给照相机装上五号电池、新开封的胶卷。
陆文胜端起照相机往四周看了起来。
这么一看,他就在取景框里看见倚靠着木门的许海兰,“笑一个媳妇!”
咔嚓。
闪光亮起,快门响动。
许海兰淳朴、温婉、闪着星星眼的形象,连带着门外院子里的背景,被记录到了胶卷上。
吃过晚饭。
许海诚来了。
“怎么,又逃学了?不是跟你说过,现在家里也不需要你回来帮忙了,要在学校好好读书的么。”陆文胜板着脸,责怪道。
对于许海诚学业的事,陆文胜很是忧心,也几次教导过他要上心。
“嘿嘿,姐夫你想先别骂我。”
“我没有逃学,是带的咸菜吃完了,趁晚上回来装点儿去。”许海诚目光瞄向了姐夫手里的照相机,“姐夫,给我玩玩。”
就这样,陆文胜一家三口坐在堂屋中央。
许海诚对着他们按下了快门。
入夜了。
一家三口在卧室床上熟睡。
院子里,猪圈的猪打着呼噜,到处都是秋虫的鸣叫声。
汪汪汪……
狗叫声突然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,由远及近,弄得陆文胜家附近的狗也跟着吼叫了起来。
远处似乎还传来混乱的叫喊声。
“什么动静啊?”许海兰闭着眼睛,翻身靠在丈夫怀里问道。
“也许是刘燕龙被抓到了吧,闹腾的很外面。”陆文胜睁开眼睛想了想,随后轻轻拍了拍媳妇,“睡吧,反正跟咱们没多大关系。”
许海兰突然睁开眼睛,在昏暗中盯着丈夫的眼睛问道:“文胜,你说要是他被抓到了,没有什么人命官司的话,就按你们打架的事判,会判多久?”
“聚众斗殴,大概一到三年之间吧。”陆文胜枕住自己的胳膊,说道,“不过,要按江所长宽大处理的性子,应该不会重判他的,估计最多也就让他蹲个一年大牢,让他长个记性罢了。”
许海兰忧心起来。
她不安地搓动手指,低声说道:“文胜,你说,他要是坐完牢出来,记恨我们,再来报复我们咋办?”
“他敢!”
陆文胜嘴上叫喊了一句,心里却也是没谱的。
农村人发生大的矛盾,要么往死里干,要么忍气吞声,最多找有声望的人调解一下,绝不敢轻易去告官,怕就怕的是,恶人从监狱里出来会变本加厉地报复。
“不会的,刘燕龙这阵仗,绝对是背的还有大案,要不然,他也不会躲到现在。”他安慰媳妇道,“按大案判的话,就找不到我们头上了。”
“嗯,那样就好了,最好国家能枪毙他。”许海兰困的迷迷糊糊起来,“你知道吧,我听张家嫂子传的,说他还玷污过好几个小姑娘,这些人白白吃亏,根本不敢声张……”
“好了,没影的事,别乱讲了。”
“张家嫂子那人,嘴巴最会搬弄是非了,少跟她一块玩。”陆文胜说完,才发现媳妇睡着了,呼吸变得很均匀。
他轻轻推开媳妇,下了床。
穿着秋衣秋裤的他,一到门外,便被凛冽的寒意冲击的一激灵。
来到葡萄树下开始放水。
就算关他刘燕龙一年也没事。
明年这个时候,毕业班也带完了,该办的事应该也都办完了。
直接拍拍屁股进城,叫他想报复也找不到人。
竹林随风摇动,影影幢幢。
似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。
“谁!”
陆文胜吓得登时喊叫了一嗓子,定睛一看,什么动静也没有。
什么时候变得疑神疑鬼的了。
他笑着摇摇头,回屋插上门栓。
钻进被窝,很快就进入了梦乡。
不知又过了多久。
附近人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。
接着,院子猪圈里的猪也惊慌地爬了起来,哼哼直叫。
堂屋。
紧闭的木门。
插在门背后一尺长的铁栓兹喇兹喇地滑动,发出了被人移动时的轻微摩擦声。
一个黑影悄然站到了卧室门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