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完早餐，还是没有医生来查房，菅野正好在拉窗帘，灰原望向窗外，发现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。
“奇怪，今天怎么没有人来查房呢？”灰原开口问道，“难不成我睡过了？不可能呀，我不可能睡得那么死，他们进来我都不知道......”
“那是因为我昨天就和医生说好了，叫他们今天不要来打扰你休息。”菅野将单人病房的窗帘拉开，又用窗帘自带的固定物将它们卷好，“除此之外，今天的康复训练也暂停一天。”
“为什么？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啊，自然是有事要办的。”菅野走到病床边，“我打算带你出去转转。”
“出去？”灰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，“出去是指......医院外面？”
“对啊。”菅野点了点头，“医院外面，今天是三月二十七号，外面天气很好，气温也很舒适，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时候。”说完，菅野从地上拿起一个旅行包裹，包裹鼓鼓囊囊的，里面似乎装了不少好东西，“而且东京城里的樱花也开了，我想带你去看看。”
灰原面露惊愕，因为她万没有想到菅野竟然会有这样的安排。
她早就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！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！
不过，内心狂喜的灰原并没有把这份情感流露于表面，她看上去还是像往常那般平静：“莫非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，你怎么知道我早就想出去逛逛了？”
“嘛，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耐不住性子的，在病房里困了这么长时间，估计早就想出去放放风了吧？”
菅野一边回答一边拉开旅行包的拉链，从里面取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灰原的衣物。
这些衣物都是他今天凌晨回家的时候顺手装上的，他想的很周全，既然要出去“踏青”，总不能让灰原穿着病号服出去吧？正值赏花时节，景区附近肯定到处都是人，灰原穿着病号服肯定显眼的不行，大家都会把视线落在她的身上，光是脑补一下都会替她感到痛苦。
而且病号服就是薄薄的一层布，毫无保暖性可言，虽然现在已经是三月底了，可东京的昼夜温差还是比较大的，他可不想让灰原被冻感冒。
更何况，菅野才不会让灰原穿一件有走光风险的衣服外出呢。
“我们一会儿出发，不过在此之前得先给你换上衣服......”
说完，菅野突然杵在那儿不动了。
因为他猛然记起，灰原身上除了一件病号服之外没有别的衣物。
而灰原这边也早就反应过来了，她仰起下巴，呈四十五度角仰面看着菅野，眨了眨宝石般精致的大眼睛，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狡黠而又灵动的笑：“啊啦，难不成菅野警官要亲自帮我换衣服吗？”
说完，灰原从被窝里抽出双臂，水平举起，摆出一副“随你怎么脱”的样子。
“放心好了，我是不会反抗的，也不会喊救命，所以不必担心被别人发现......”
菅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灰原胸口处微微隆起的布料，挑了挑眉：“——我如果真这么做了，第二天就会被关进监狱......还是算了。”
灰原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菅野，她可是已经把调侃菅野当成了一个新的人生乐趣：“——我看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桥段吗？小的时候哥哥给妹妹换衣服什么，不是很正常吗？我们虽然不是亲兄妹，但也算是‘义兄妹’吧，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，所以你帮我换衣服，应该没人会觉得有问题。”
“我觉得我可能有问题，而你绝对有问题。”菅野连连摇头，“我和朝雾峰秋可不是一类人，他个是不折不扣的萝莉控，但我不是。我对你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不感兴趣。”
“你不是？”灰原反问。
“不是。”菅野坚定地摇摇头。
“真的？”
“骗你干嘛。我可是代表正义的使者。”
“糟糕。”灰原刻意装出一副小鹿乱撞的样子，“刚才的菅野警官好帅啊，好像一见钟情了。”
“小学女生可没有这么容易动情......”菅野叹了口气，“要模仿的话至少要模仿的像一点......”
“那是你那个年代。”灰原开口解释道，“作为‘现役小学生’，我可是深入这个团体调查过哦，我们班上已经有谈恋爱的人了。”
“真的？”菅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，“不可能吧。”
“真的。”灰原认真的点了点头，“我们班有一个女生，已经谈过七八个男朋友了。”
“真假？”菅野瘫坐在塑料椅子上，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，“那她的情感经历比我还要丰富......”
“比我也要丰富。”灰原点点头，感同身受地说道。
菅野意味深长地看了灰原一眼，刚想开口，却又止住了。
灰原将菅野的犹豫尽收眼底，于是好奇地问：“干嘛欲言又止的？想说什么就说啊。”
“......只是有个问题，但是想了一想，觉得还是不问比较好。我觉得我应该会得到让我失望的答案。”
“你这样反而会勾起我的兴趣，是什么问题？我想听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
“菅野！”灰原蹙起柳眉，眼神也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，“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样，说话说一半。剩下的一半呢？在你的喉咙里迷路了？是不是要逼我往你喉咙里塞个指南针才行？快告诉我！你说好了要一直迁就我的！”
菅野挠了挠头，做了一次深呼吸，看样子下了十分悲壮的决心：“我想问——你之前，谈过恋爱吗？”
灰原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，变得很不自然。
而菅野见到灰原做出如此反应，心里也有些忐忑。
——该不会是捅了什么马蜂窝吧？
他心想。
早知道就不该问的。
“姑且。”灰原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。
菅野的拳头就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。
可越是这样“无所谓”，菅野心里便越是不安。
“姑且......相当微妙的回答啊......如果你不想说，那就不要说了......”
“就一次。”灰原皱着眉，视线也早就从菅野的身上移到了别处，脸上的表情，近乎幽怨。
这种微表情菅野见过。
所以他据此判断，灰原过去的那一段恋情肯定伤透了她的心，而且结局也并不美满。
唉。真的不该问的。
菅野懊恼地低下头，心里充斥着后悔之意。
灰原见到菅野脸上表情愈发难看，露出了一副阴谋得逞的微笑：“你猜我是什么时候谈的恋爱？”
“——在组织的时候？”菅野推断到，“该死，该不会是和组织的某个成员谈的吧！”
从逻辑上讲，也只有这种可能性说的通。
“不对。”
“不对？”
“嗯，不对。”灰原认真地点了点头，“我是在刚刚谈的......”
菅野悬起来的心房立刻落地了。
又上了她的当！
“你啊你......”菅野眯起眼睛，上下打量起这个数次击败他的娇小少女，“你又在拿我寻开心对吗？”
“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。”灰原莞尔一笑，“你刚才的表情比我预料的还要有趣……这让我不禁去考虑，菅野警官你是不是真的对萝莉幼女感兴趣……所以想知道我的初吻是不是还在。”
“唉……随你怎么想，我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，”菅野无奈起身，“总之，你开心就好——我去帮你叫护士姐姐。”
“真的不帮我换衣服？我现在可是残疾人，机会难得哦！”
菅野走到病房门口，幽怨地回过头来瞪了灰原一眼：“就算是兄妹，也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......”
“惨啦，被正经的兄长教育了。”
虽然嘴上这么说，可灰原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吸取了教训的样子。
XXX
在工作台值班的护士小姐自然乐于帮助灰原换衣服，而就在护士给灰原换衣服的时候，菅野溜进了走廊尽头的吸烟室，想要忙里偷闲的抽根烟。
他摸出银色的打火机，“嚓”的一声打着火，微微探出脑袋，让香烟的顶端和微微舞动的火焰相互接触。
那一瞬间，他似乎隐约听见了干燥的烟草被火焰灼烧时发出的沙沙声响。
一口浓烟吐出来，整个人就像重焕生机了一般。
“嗯。”菅野映着窗外的阳光反复打量手指间的香烟，“还不错嘛，这个烟。”
早些时候，菅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了一盒“和平”，单纯只是想试试别的烟好不好抽，不过这一试，让他发现了新大陆。
“以后也多试试新东西好了。”
菅野一边透过吸烟室的小窗向医院外面眺望，一边嘟囔着。
这个时候，电话响了。
通话界面显示着“刈谷雅治”的名字。
菅野并没有马上接通电话，而是将燃着的香烟伸到烟灰缸上方弹了弹烟灰，伴随着烟灰飘落，菅野开始暗想。
刑事部本部系检察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呢？
总不能是因为又想聚会了吧。
难不成是因为案子？
不行不行，今天不能工作。
我已经答应好了灰原要带她出去放风，绝对不能食言。
绝对绝对不能。
可如果真是案子呢？
真是就真是呗，不行，和我没什么关系。
就算是首相被人杀了，就算是内阁成员集体被人投毒，他今天也要休息，还要带着灰原去赏樱花。
男人做下的约定绝对不能因为乱七八糟的理由改变。
菅野焦躁地用食指肚敲着香烟，飘落的烟灰也是越积越多。
——无论如何，我都要死守底线。
今天没有工作，只有灰原。
嗯，就这样。
思考结束。
菅野按下通话键。
“喂，刈谷，什么事？我现在有点忙啊......”菅野用有些为难的语气做了“开篇陈词”，意思就是让电话对面的刈谷“知难而退”，“有话快说吧。”
“是有关灰原的事情。”
“哦。”菅野点了点头，随后又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妙，瞪大了眼睛，“啊？你说什么？”
“——你要是忙我一会儿再打过来也行。”
“不忙不忙，你说吧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片刻。
“……好啊你菅野，你刚才是打算用‘忙’来敷衍我是吧？”电话那头的刈谷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了。
“我哪儿敢敷衍检察官啊，”菅野笑道，“总之，你刚才说是有关灰原的事情？怎么了？”
“你忘了，上次我们不是还聊过吗？灰原需要一个经得起盘查的身份。”
菅野眼前一亮：“难道说你那边有进展了？”
“姑且。”刈谷回应道，“我之前不是说有一个福利机构欠我的人情吗？我把人情讨回来了，虽然废了些口舌，不过基本算是办成了，对方的唯一条件就是请你带着灰原去那里一趟，办一些手续什么的。”
“在哪儿？”菅野惊喜地问道。
“你之前去过，涩谷儿童家庭中心，有印象吗？”
“有，我知道在哪儿了，多谢。”
“总之，你就带着灰原去那儿，找一个叫芥田的女人，具体情况我已经跟她说明了，她会带你走完余下的步骤。”
“多谢你了，刈谷。这可真是个好消息。”菅野连烟都忘了吸。
“是啊，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。”电话那头的刈谷好像对此并没有那么兴奋，“总之，我之前可给你提过醒啊，无论我们再怎么做，假身份就是假身份，经不起有心人调查，如果有一天出了问题，你可别把我供出来，我什么都不知道，也没有帮你找过福利机构，一起都是你一个人做的，明白？”
“当然。”菅野笑着说道，“要是有警察问起，我就说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，和东京地检的刈谷雅治检察官毫无关系，他对此毫不知情。”
“......我已经开始后悔帮你办这件事了。”
“开个玩笑而已。”菅野吸了一口香烟，“你那边很忙？”
“我哪天不忙？你呢？忙什么？”
“忙着带孩子。”
“灰原？”
“嗯。”
“想来也是......”刈谷停顿片刻，“替我向她问好。还有啊，你可千万别让她遇到危险了啊。”
“嗯，从今天开始，寸步不离。”
“那也太过了，你不上班了？还是说你要带着她去警视厅？”刈谷咂咂嘴，“那就先这样，我挂了，等事情办好了再给我来个电话吧。”
“好的，多谢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说完话，刈谷那边就收线了。
菅野长吁了一口气，感觉心中的那块儿大石终于落下。
刈谷办事很靠谱，他相当放心，只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做实“灰原哀”这个身份，这样也可以让灰原和组织之间多一道无形的屏障。
至少不会让组织一眼就拆穿灰原的这个假身份.......
——不过，芥田这个名字听上去倒是耳熟.......是谁来着？
菅野没有多想，他得赶紧回到灰原身边才行。
他把烟头戳进烟灰缸的黑水里，一连戳了好几下，确定烟头完全熄灭之后才转身离开吸烟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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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病房，善良的护士姐姐已经帮灰原换好了衣服，此时的灰原正坐在病床上，和护士姐姐谈笑风生，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，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。
护士见菅野回来了，说了一句“我去推轮椅”后便离开病房。
病房里又只剩下了灰原和菅野两个人。
灰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色打底衫和米色的百褶裙：“这套衣服买来还是第一次穿......”
“很可爱。”菅野评价道。
“真的？”灰原抬起头，颇为认真地问道。
到底还是女孩子，喜欢听人夸奖。
“当然！”菅野点点头，“你的品味我还是很认可的，如果让我给你买衣服，只有黑色这一种颜色......”
灰原笑了：“可是这些也是你掏的钱啊，谢谢。”
“不用道谢。我看着养眼，所以还是赚到了。”
“色警察。”灰原吐槽道，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自己的腿上，白白嫩嫩的左腿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丑陋伤疤，一眼就会注意到，右腿的脚腕处也有类似的疤痕，这让她有些难过。
“会好起来的。”菅野安慰她道，“我发誓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
灰原抬起头来，嘴角扯出苦涩的笑容。